前央視著名節(jié)目主持人趙忠祥,在酒泉衛(wèi)星發(fā)射中心觀看航天英雄太空行走成功后,一時心情激動,有感而發(fā),即興揮就《神七贊》一詩。如下:
飛船騰焰入云霄,載我英豪舉世驕。
出艙漫步伴天鏈,定軌疾弛巡鵲橋。
自古升空常似夢,從今奔月競?cè)绯薄?/span>
敢請嫦娥捧陳釀,桂花香滿共玉瓢。
詩在博客上一發(fā)表,即遭多方質(zhì)疑。巴山鬼才魏明倫說這首詩是“偽七律”、“平仄錯亂”。一時評論如潮,許多網(wǎng)友罵老趙詩寫得太爛,有的和詩調(diào)侃老趙。其實,寫詩言志,抒發(fā)情感而已,一首好的詩不一定在于對仗是否工整,平仄是否合律。我們何必拿束縛人思想的格律來責(zé)難老趙呢?在諸多評論中,讓人敬佩的是李子的文章,可以看得出李子在詩詞方面有很深的造詣,其他那些罵老趙的作者正像李子所說都是半吊子,又何必苛求老趙呢?
本人少年時也背誦過平仄的歌訣(即格式),也看過《聲律啟蒙》一書,對詩的知識,略知一些皮毛,至所以寫不出律詩,因為寫詩太難了。我們現(xiàn)在都稱古人寫的詩為古體詩,這種說法不完全正確,古人的詩從格律上看,可分為古體詩和近體詩。古體詩又稱為古詩或古風(fēng),除了押韻之外,不受任何格律的束縛,這是一種半自由體的詩。近體詩又稱今體詩,有嚴密的格律,像七律、七絕都屬近體詩。網(wǎng)友批評老趙的詩平仄錯亂,其實寫律詩最難掌握的就是平仄,這是律詩中最重要的因素。要清楚什么是平仄,先要知道漢語的四聲調(diào)。今天的普通話有四種聲調(diào):陰平、陽平、上聲、去聲;古代漢語也有四個聲調(diào):平聲、上聲、去聲、入聲,但和今天的普通話比有大變化。寫律詩是以古漢語的聲調(diào)為標準的。所以,李子說老趙不懂入聲字就是這個道理。辨別入聲是辨別平仄的一大障礙,入聲是一個很短促的調(diào)子,南方許多方言里還保存著入聲,而北方大部分和西南的大部分口語里,入聲已經(jīng)消失了,北方的入聲字有的變?yōu)殛幤?,有的變?yōu)殛柶?,有的變?yōu)樯下?,有的變?yōu)槿ヂ?。所以,不是那些專家,我們很難辨別入聲字。所謂平仄,平指的是古漢語的上平聲、下平聲,仄是指古漢語里的上聲、去聲、入聲。
縱觀趙忠祥的〈神七贊〉詩,押的是下平聲“二蕭”韻,無出韻,完全準確。如果把〈神七贊〉拆為四聯(lián)來看(拆開來不講究粘的問題,合成一首要講究粘的問題),除第八句外(第七句是特定的句子),每聯(lián)的平仄并無錯亂,中間兩聯(lián)對仗也較工整,所以老趙寫詩還是有一定基礎(chǔ)的。
至于失粘、失對及平仄不依常格的拗句,在唐詩和宋詩中也不屬罕見,例如:
黃 鶴 樓
(唐)崔顥
昔人已乘黃鶴去,此地空余黃鶴樓。
黃鶴一去不復(fù)返,白云千載空悠悠。
晴川歷歷漢陽樹,芳草萋萋鸚鵡洲。
日暮鄉(xiāng)關(guān)何處是?煙波江上使人愁!
這首詩前半首是古風(fēng)的格調(diào),后半首才是律詩。前半首按魏明倫的說法,就是平仄錯亂,對仗也不完全工整??墒撬鼌s能千古傳誦,并當(dāng)時受詩仙李白的大大贊賞,這是何故?也許人們說,在律詩尚未定型化的時候,有些律詩還沒有完全依照律詩的平仄格式??墒堑搅怂未稍娨呀?jīng)定型化了吧,宋代大文豪蘇軾還是有意識地寫了一首古風(fēng)式的律詩,如:
壽星院寒碧軒
(宋)蘇軾
清風(fēng)肅肅搖窗扉,窗前修竹一尺圍。
紛紛蒼雪落夏簟,冉冉綠霧沾人衣。
日高山蟬抱葉響,人靜翠羽穿林飛。
道人絕粒對寒碧,為問鶴骨何緣肥?
“這首詩第一句第五字應(yīng)仄而用平(“搖”),這種三平調(diào)已經(jīng)給人一種古風(fēng)的感覺。第二句如果拿“平平仄仄仄平平”來衡量,第六字應(yīng)平而用仄(“尺”字古屬入聲)。第三句如果拿“平平仄仄平平仄”來衡量,第六字應(yīng)平而用仄(“夏”)。第四句如果拿“仄仄平平仄仄平”來衡量,第三、第四字應(yīng)平而用仄(“綠霧”),第六字應(yīng)仄而用平(“人”)。第五句如果拿“平平仄仄平平仄”來衡量,第四字應(yīng)仄而用平(“蟬”),第六字應(yīng)平而用仄(“葉”)。第六句如果拿“仄仄平平仄仄平”來衡量,第三四兩字應(yīng)平而用仄(“翠羽”),第六字應(yīng)仄而用平(“林”)。第八句如果拿“仄仄平平仄仄平”來衡量,第三四兩字應(yīng)平而用仄(“鶴骨”),第六字應(yīng)仄而用平(“緣”)。第七句第五字(“對”)也不合于一般平仄規(guī)則。跟“搖窗扉”一樣,“沾人衣”“穿林飛”“何緣肥”都是三平調(diào),更顯得是古風(fēng)的格調(diào)。作者又有意識地造成失對和失粘。古人把這種詩稱為“拗體”。拗體自然不是律詩的正軌,后代模仿這種詩體的人是很少的?!保ㄒ陨衔恼谕趿Φ摹对娫~格律》)。
古人尚且也不按嚴密的格律去寫詩,我們今人寫詩又何必要拿格律來束縛自己呢?而且,這些不按格律寫的詩也都能傳誦千古,可見詩的好壞是不以格律來衡量的。